日出是七彩湖的第二種魅力。

嚮導阿諾早有遠見,在其他山友還未到達七彩湖時,我們已到達「妹池」準備搭設帳棚。妹池是鄰近七彩湖的另一個高山湖泊,形狀比「姐池」更接近圓形,但規模小得多。

還沒到七彩湖之前,對這個神秘湖的想像只能從字面推演,想像七彩湖一定是個大湖,水面上泛著七種色彩的圓形大湖。

然而,當我們辛苦擠上小卡車,一路顛至七彩湖上旁的坡頂遠眺時,才發現原來七彩湖比想像中更有個性,多邊且有稜有角。從不同的角度看她,呈現的面貌也不同,有時被秋天黃綠交雜的草坡掩去一半臉龐,有時一片飄緲不定的雲紗蓋上眉宇之間。

七彩湖旁是一塊塊大石與石礫推起的淺灘,鮮少有柔軟的草皮。相較之下,妹池個性顯得溫和許多,湖旁環繞十分寬闊的平緩草地,更遠一點是一座座交錯的山坡,形成了天然的屏障。

日出,就在妹池身後的小山前出現。當然,爬上小山還有一座小山,再前面一點已是另一座小山,山上有著人影隱約,等在黎明之前找到一個最佳的膜拜地點。跟海一樣,跟山,跟星星一樣,同樣的日升日落不曾間斷,然而每一次的演出都叫人驚喜,不一定的時空,不一樣的心情,不一樣的感動。

起床觀賞十一月的日出不算是件太辛苦的事情,一來日出時間約莫六點,二來氣候不像隆冬般酷寒,令人絲毫不想離開已溫了一夜的溫暖睡袋,當然,想要在高海拔低氣壓下有一夜好眠,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。

妹池旁的一夜,算是十分好眠。還記得初次抵達排雲山莊那夜,幾十個人排排睡,此起彼落的鼾聲,擁擠的空間,流通不良的味道,幾乎無法入眠,在準備攻點欣賞日出的四點之前,大家早已張開眼睛,在山莊外遊盪。三六九山莊那夜,幸運碰上新雪,又剛好與前後梯的山友行程錯開,我們一行十二人佔據了山莊。然後,山莊外零下的氣溫,充滿溼氣的衣服與睡袋,讓我們還是冷到難以闔眼。

七彩湖的海拔不到三千的高度,氣溫還是只有五六度左右,風呼嘯著,外帳不斷與內帳相互拍打,規律的風聲好像軍隊演習,在頭上的帳篷外一遍又一遍的操演著。前一天路上顛簸的勞累,開始反應至全身四肢,包括腦袋。吃完熱呼呼的羊肉爐,本來還想出去看看觀星,卻提不起腳步,晚上八點我陣亡在自己的睡袋裡。

幾對夫妻檔獨占帳篷,我們的小帳多了一位阿諾,幾杯高梁酒下肚的他,進帳前還吩咐我們,若是他打呼,就踢踢他,話說完不到三分鐘,馬上就聽到鼾聲,真是神功,也許下次我也該喝點酒助眠。

我不知道是幾點,一場惡夢讓我驚醒,神智不清之間真的將風聲誤認是有一隊人馬至帳篷外巡邏,我豎起耳朵仔細聆聽,雞皮疙瘩也豎起。「怎會有這樣這樣多人在外面踢正步,似乎就在我頭旁邊的帳外,」難道是林務局的警察嗎?還是魂魄排迴不去的日本軍隊?

天呀,毛骨聳然!會不會有人突然翻開我們的帳篷呢?我幾乎搞不清楚這是惡夢還是真實,眼前一片黑暗沒有任何光線。睡袋緊緊裹著四肢,幾乎不能移動,空氣稀薄。

不對,他們怎麼走來走去,沒有行動。沉重的軍鞋腳步聲怎麼還是持續著。媽呀,我真是嚇死自己。仔細靜下心聆聽,原來那是風聲 - 風讓帳篷不斷拍打的聲音。扭動身體,起身抱著自己的胃,感覺真的好差好差。好暗,沒有任何光線。我無法看見身旁大卡與阿諾的身影,但是我知道他們還在,驚恐敵不過周公,我又再度睡去。

天還未亮,阿諾已開始呼喚大家起床。穿起保暖衣物帶起頭燈爬出帳外。看日出之前,我們得先越過妹池爬上草坡。

蛋白顏色的天空有點迷濛,冷冽的空氣中,我們一步步踩在沾滿露水的草叢上,心臟一下又一下緊緊的壓縮,發出鼓聲在我胸腔迴盪,要看美麗的日出,是要付出代價。

來了,遠方的天空顏色開始變化,就在眼睛的正前方,那一片柔軟的白色海洋,好像一層薄膜,膜下燃燒著火光。薄膜的顏色改變了,滲入了一點點橘紅,然後慢慢擴大慢慢擴大,柔軟的白色海洋似乎開始甦醒,爲了取悅太陽神,這片白色海洋好像正梳妝打扮似的,一點一點爲自己抹上美艷的色彩。

橘紅金黃的顏色不斷變化,白色海洋渲染著太陽的顏色,終於四射的光芒從雲間迸裂開來,雲的水平線上升起了強烈的視覺衝擊。太陽露臉了,我也想起巴里島羅威那(Lovina)海上,那道追逐海豚的人心中永遠忘不了的光芒。

巴里島深色海洋上的陽光逐漸灑滿每一個水上泡沫之前,幾艘在海面上飄盪的蟑螂船,猶如祭典中正在膜拜女神的子民,等待生命光線的擁抱。妹池旁的山丘,甘願手凍僵也要將美景留住的人們,用此起彼落閃著燈的快門,膜拜著即將露臉的太陽神。終於,在那片密實柔軟白色海洋中,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,我們感覺神的降臨。

我終於體會,爲什麼將太陽視為神,因為能以那種不能用言語形容,無法用鏡頭捕捉真實面貌,又是那樣波瀾壯闊千變萬化出場的,除了神,誰有那樣權威感與令人尊敬的力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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